【继国岩胜中心/童黑】狂花(一)
中篇
if线架空世界 大概会有那么一点点日黑
1.
继国岩胜在他15岁的那一天,杀了他的剑术老师。
那天傍晚雨很大,下到了深夜,继国岩胜就坐在一地混着血水的雨水里擦他的剑,雨水把一地红色冲得越来越稀薄。到大雨停歇,最后一缕雨水也顺着泥土渗下去的时候,他终于把刀锋擦得和以前一样亮了,刀刃的冷光上淋着雨水照亮青年锋利的轮廓,继国岩胜垂眼,像神佛一样高高在上、又像恶鬼一样冷酷的神情映在了他的刀上。
这是他杀死的第一个人,且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他意识到这点,没什么反应,看着一边躺倒在地的男人青灰色的脸,也不觉得多稀奇。他输给了他,所以会死,这是他的宿命,从来到继国家的第一天起他就应该知道这个。
——继国家的剑是无情剑。
继国岩胜其实也不是很明白究竟什么是无情,他毕竟只是个少年。不过他也不在意剑道以外的事情,想不通就懒得再去思考。他最后为这结局悲惨的剑士草草挖了个坟冢,插上木牌,随手解了腰间酒囊,往坟前上了两杯酒。
到酒杯里的两个月亮一同落下去的时候,继国岩胜的身影就消失在山林深处了。
2.
继国岩胜再次提刀,转腕,对方攻势很急,但他脸色仍旧很漠然,好像在看一头待宰的牲畜。对方巨大的双斧挥动,影子织成一张烟花一样的网铺天盖地地向他压下来,继国岩胜不以为意,甚至轻轻嗤笑一声。
未及对方对他的轻蔑做出什么反应,就见一道细长的刀光像银针一样从重重叠叠的杀意之间滑了出来,它像银鱼,或者枝叶的梢上滑落的月光——无比轻易地贯穿了对方的喉咙。
继国岩胜稳稳的站在地上之后才有人反应过来开始喝彩,呼喊着他的名字,呼喊的声音掺杂在要比烟花还绚烂的、爆炸着的一大蓬鲜血里。继国岩胜在离尸体稍远处旁若无人地坐下来,开始熟练地擦他的刀。那些热腾腾的血哗啦一声全洒在他脚下。有一些新鲜的血液沾上了他的白色足袋,他微微把脚缩回一些,微微皱着眉,垂着眼,看上去昏昏欲睡。
这一年他二十岁,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决斗。
侍从上来,把金子和美酒双手奉上——这是给前继国家主、或者无情名剑的出场费。继国岩胜自然的把它们收进怀里,然后毫不留恋地健步离开了。
他本想着去找个地方歇歇脚,再去下一个地方寻找什么对手。但或许是最近的敌人都太过枯燥无味了,当那个脏兮兮的、有着彩虹一般瞳孔的少年拉住他的时候,继国岩胜没有甩开,而是施舍了对方一个眼神。
“请你收我为徒!”结果这个奇怪的小屁孩瞪着他流光溢彩的眼睛,字正腔圆地说。
继国岩胜先是一愣,继而感到莫名其妙。于是他转头走开,但对方紧追不舍。没一会儿,他为数不多的耐心终于消磨殆尽了,一把扣住少年还透着瘦弱的手腕,嘎巴一声让骨头错了位。
“你,”他把那脱力的、软绵绵的手腕甩开,“凭什么?”
谁知道这个牛皮糖的眼神更炽热了:“因为你杀了我师父,你比他更强,所以你可以做我的师父!”
莫名其妙的逻辑,但师父这个词让继国岩胜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那个第一个死在自己刀下的男人,继国岩胜想不出他和别的尸体有什么不同,突然想起他,大概是因为第一个,或者还有什么别的。
他没有仔细想,没有答应,但也没有继续驱赶这个穷追不舍的怪小孩。
3.
第三天的下午,童磨那只被扭伤的手肿起了老高。
继国岩胜本来并没有兴趣知道这个烦人精姓甚名谁,奈何烦人精不仅脚程挺好,嘴上功夫更是一流。他被迫灌了一耳朵各种鸡零狗碎的破事,喝酒玩乐都失了兴致,他掂了掂还算有分量的钱袋,皱着眉头拉着童磨找了一家医馆。
傻小孩好像不怕疼似的,还是撇着八字眉,一双七彩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微笑,无机质的瞳孔亮得清澈又空洞。
“我出钱帮你治好,然后,自己离开。”继国岩胜把他推到医生面前,接着便转身去了对面的铺子买酒。
许是他身上血气太重,俊美的面容和张扬的长发又太过扎眼,行人们总是避着他走,等稍远些了又忍不住回头看。童磨感觉有趣似的,看着那些探头探脑的家伙,但眼神和继国岩胜对上时,又转为恰到好处的楚楚可怜。
继国岩胜对他的装模作样没兴趣,递给老板酒囊,又转回视线,去看被层叠的屋檐格出的一方蓝天。
他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瞳孔微微收缩。
——童磨垂着涂好消炎药膏的手出来时,就看见那个据说是姓继国的男人手上停着一只乌鸦,他正捏着一张薄薄的信纸,脸色不大好看。
哎呀,这该怎么办呢?他思索着应该用何种合适的神态,才可以让这个他有些琢磨不透的男人心软,但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继国岩胜脚尖一点,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这可真是……”童磨跑起来之前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后半段话随着高速前进的步伐被风打散了。
4.
这是第五年。
继国岩胜追逐着那个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带着日轮耳饰的男人的第五年。
为此他驱散了下人,只保留了上代继国家主为了刺探信息而设的一支死士队伍,他的父亲经营了一生的权柄与名声,在他死后转手被继国岩胜毁于一旦。一刀砍断继国家宅上悬挂的牌匾时,继国岩胜感到一种强烈的、报复的快感。
他轻而快速地落地,准备对照一下信报上的路线,耳根却敏感地动了一动,捕捉到了身后不加掩饰、连气息都很凌乱的脚步声。
继国岩胜没有多想就拔出了刀。紫色的月光像是小鸟一样轻巧地落在他的刀尖上,刀却是锋利无匹的,一下子就割破了对方脖颈的皮肤。
看清来人后,继国岩胜双目微眯,收住的刀势,但并没有放下刀。
“我说过,你,自己离开。”
即使脖子已经开始流血,被人以性命相威胁,童磨的眼里仍旧见不到什么感情,没有恐惧,也没有被屡次拒绝的挫败,除了为了跟上继国岩胜而凌乱的吐息,他看上去仍是第一次见面那样。
“啊啊,大人……您是叫继国岩胜对吗?”他举起双手,请求露出不耐神色的男人听自己把话说完,“像您这么强的剑士,是不是需要一个继承人呢?我天赋不差,人也还算勤快,只是缺点饭吃,少两件衣服穿罢了,”才堪堪到他胸口的瘦弱少年八字眉下撇,眼中似有亮光“只需要这么一点要求……我,会拼尽全力,将您举世无双的剑技好好传承下去的。”
“天赋不错么……”他对面穿着月紫色羽织的男人垂下眼睛,表情仍然是无悲无喜的,眼神却霎时变得深沉。
哎呀,是不是说错话了?童磨想。
下一刻只听继国岩胜又道:“那么,让我来看看你所言是真是假吧。”
说罢,横亘在他脖颈上的刀锋一转,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竟是直冲童磨的双手而去。
童磨低呼一声,回身避开一击,虽然不太明白哪里戳到了这男人的痛脚,但却本能地知道自己现在如果不全力以赴,大概只能身首分离。他惯是会察言观色的人,见继国岩胜下一击又至,抬手握拳,空气中的寒气骤然凝结,一瞬间冻住了刀锋,虽然转瞬之间就被击碎,但这一刻的停顿,足以让继国岩胜刮目。
“这是……你天生的…能力?”继国岩胜放下刀,看着刀尖上一丝还没有消弭的冰晶,眼神中带上一丝好奇。
“是的,”童磨微笑起来,紧了紧冷汗浸透的手心,刚才生死一线中全身紧缩的快感,令他非常新奇。“您觉得如何,要不要考虑一……”
“你今年多大?”对方却打断了他的话。
“嗯?”童磨一愣,“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十四?”
“还是远不及他……”继国岩胜低低的说。
自己十四岁的时候,似乎远没有这么瘦小……继国岩胜想着,又道:“你的事情,我会考虑,这段时间可以先跟着我。但如果你做的不好,我随时会让你离开,或者死。”
“啊,当然,随您喜欢。”脏兮兮的少年冲他俯下身子,看不清眼中的神色,“请多指教……师父。”